校際提琴比賽結束, 拿到了零分的參賽者家長, 衝到評判面前…

任何競賽總會有輸贏,在國際性的音樂賽事中,參賽者不滿賽果的例子多不勝數。筆者有幸曾出席過出現類似擊進場面的賽事,那是2002年1月於莫札特音樂學院的維也納音樂廳舉行的 Internationaler Mozartwettbewerb總決賽。當年跟我年紀一樣,現在應該比我年青的保加利亞藉女參賽者 Joanna Kamenarska,師承Ruggiero Ricci ,音色完美寮亮,變化多端,技巧及音準無懈可擊,這些基本要求都是在類似水平的比賽中理所當然的。一曲莫札特A大調第5號小提琴協奏曲,首樂章演繹輝煌炫目,次樂章娥娜多姿,尾樂章舞蹈感強烈得叫人蠢蠢欲動,這些字句也膚淺得像音嚮推銷員對其產品的描述﹕「高音甜、中音準、低音勁」,老手不禁會問一句,音響本來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值得令我在十多年後仍然在憶述的這位女同學,最令她與別不同的是演繹手法。首尾樂章大膽而誇張,慢樂章浪漫舒情,卻又能保留德奧的古典風格,印象深刻得令我十多年後依然歷歷在目。這絕對是戰略性的演繹部署,是針對音樂比賽需要而作出的安排。當指定曲目不炫技,所有參賽者均可輕易達致技術上完美時,乖巧的演繹較難令人留下好感。她在尾樂章的迴旋曲,在主題最後一次出現時,她大膽地以差不多一半速度奏出,令重複出現的旋律變得像股清泉一般。

那一刻,我的感覺就好像在喧嘩的舞會裡,看著大家忘我地旋轉,虛偽地交換著舞伴,在庸俗的上流社交活動中麻醉著自己的時候,時間停止了,目光穿透舞池中的人群,焦點落在對面的一位衣著素雅的鄰家女孩身上。她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的在漫無目的地跳舞,坐在一旁的她喝著白開水,輕鬆地哼著舞曲的旋律。這變成了整個舞會的中心,所有事物都只圍繞著她而生。

這純粹是Joanna的演繹當時帶給我的感覺。由於我們是相同樂器的同學關係,我對於她本人的觀感就好像是動物園裡的另一頭猩猩一般中性,不存在異性之間的好感。能令我產生如此震撼的感覺,單純是音樂上的表現力。

總決賽上還有兩位演奏者, 對於這兩位女孩的印象, 在比賽結束十數分鐘之後, 只記一位來自日本, 年幼可愛; 另一位來自瑞士, 金髮高大。

距離宣佈結果還有一段時間,在等待評判委員們開會討論時,觀眾席上討論的聲音此起彼落, 一時之間令莊嚴的音樂廳變得比年宵市場更熱鬧!熱烈的討論像極了1982年翁美玲獲選香港小姐冠軍翌日的公共屋村公園伯伯。氣氛倒是蠻像的, 一堆與比賽毫無關係的閒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對演奏者評頭論足, 外型、面相、學歷、派別、樂器、弓法、其家長的舉手投足以至性伴侶, 無所不談。不論音樂派別取向, 打成一片。較有經驗的前輩們, 滔滔不絕, 甚至聯想到了70 年代的某一賽事; 年資尚淺的聽得津津有味, 點頭稱是; 旁邊還站著一堆專注力較差的學生, 聊到風花雪月去!

在香港的那些業餘比賽, 曾幾何時, 有過類似的有趣場面呢? 我曾經參加過 1993 年的學生音樂比賽。那年十三歲的我,懶散得就連回想起來都讓我羞愧得快要討厭自己的地步。那次我是完全忘記報了名參賽這回事,一日坐在老師房間的長凳上等待上課,打著 GameBoy (手提遊戲機) 以屏蔽老師責罵前一位學生的聲音,全神貫注得連老師已經走到我面前都還不知道,他跟我說﹕「你有聽到我們在上課嗎?」我說﹕「曲子蠻好聽的!」老師臉色有點慌張地說﹕「我跟她正在準備明天的比賽。」我心裡在想﹕「Good for her!」還未來得及開口的時候,老師續說﹕「我剛看到比賽排名冊上有你的名字!」

那時期的校際音樂節獨奏小提琴比賽,一組只有十餘個參賽者。這件事換著是今天發生的話,我的名字早就埋沒在眾多名字之中,跟本不可能被發現的!就跟學校籌款蓋運動場一樣,要麼傾家蕩產的捐,寒寒酸酸的捐,名字也是活埋於場外石刻上那長長的捐獻者名單之中。

老師幫我臨急抱佛腳的準備,那是中級組的賽事。第二天,我單獨到陌生的上環文娛中心赴賽,當年也許不太流行甚麼「疏忽照顧兒童」的罪名。比賽結束,在比賽場外等待賽果那和睦的氣氛,是今天的比賽中不可能遇見的。有家長和素未謀面的家長談論提昇孩子學習興趣的方法,分享著程度相若而又有趣的曲目。參賽者之間相互誇讚對方,交流對該比賽曲目的演奏心得。較年幼的參賽者主動找優秀的同學資詢弓法技術練成的捷徑。

現在,上述的一切聽起來,簡直是烏托邦世界!我想,以往的氣氛,才能真正達致有建設性,有教育意義的學生音樂比賽。

回到奧地利華麗的音樂廳裡,Joanna 同學成為了大熱。大部份人都不看好高大的瑞士妹,其發出的音色偏硬,感覺較粗野;日本妹斯文乖巧。「很明顯,冠軍一定是 Joanna,第二名日本妹,季軍瑞士妹。」這是大部份觀眾在等待逾三十分鐘後得出的結論。「就算評判接受不了那獨特的演繹,也只會是日本妹第一,Joanna第二,絕對不會讓粗野的得冠軍,這可是宮廷音樂。在橫跨多瑙河兩岸的奧匈帝國,茜茜公主和弗朗茨皇帝本著德意志人勤勉精淮的基因,與及天主教奢侈華麗的氣質,就連馬蹄著地的聲音,也帶著高雅的氣息,哪容得下這種音色?!」

前輩們繼續熱烈地演說著,直到首席評判上了台,觀眾們配合地安靜下來,到席上就座。評判講了一堆客套說話後,準備宣讀第三名得主。沒有屏住呼吸的緊張,因為第三名不痛不癢的。對於很多職業的音樂家來說,拿第二名與全軍覆沒是同義!

「2002年度,薩爾茲堡莫札特國際比賽,小提琴季軍得主是…

2015年3月9日,一場在柴灣青年廣場所舉行的中提琴初級比賽,全場最高成績只得79分(總分100),沒有頒發任何名次獎項。這事件引發一群家長在網上熱烈討論,亦成為了某名校樂器老師團隊於一程電梯旅程的話題。樂器比賽中沒有冠軍或其他名次的賽果其實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例如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彷彿打從1954年的第一屆比賽起,評判委員們便已經很心淡,不大想搞下去似的,一個獎項都沒有頒發,卻又欲罷不能,一直辦到現在。所缺的獎項位置經常都有新花樣,很有創意,有興趣背誦的朋友我特意為大家把他編成了像九因歌的「缺獎歌」,數學家們仔細研究,說不定還能破解出甚麼密碼!

『54得0 – 55缺1, 2 – 56缺2, 3 – 57缺1, 5, 6 – 58缺3, 4, 5, 6 – 60缺1, 5 – 61缺6 – 62缺5, 6 – 66缺1, 4 – 70缺1 – 72缺6 – 74缺1 – 75缺3, 4, 5 – 76缺6 – 79缺6 – 80至84缺1 – 86, 89, 95, 04, 08, 10缺1』

較為香港人所認識的蕭邦國際鋼琴比賽,每五年才舉辦一次,其中1990年和1995年都因為沒有一位參賽者的表現令評判委員們滿意,顧沒有頒發冠軍。類似的獎項,從來都是寧缺勿濫的。柴灣評判,依樣畫葫蘆,絕對不是甚麼問題!

「豈有此理!你這個評判,你知道這該死的比賽,把五級程度的曲目放到初級組去作弄一群身高不到120cm的幼童嗎?!這些七、八歲的小孩,辛苦了好幾個月才勉強能把樂曲奏得完整。大家都只有二至三級,能上台已經很利害了!你給他0零?你還算不算是人呀?有需要這樣子打擊參賽者們的信心嗎?難道他們這程度的就不需要比賽經驗了嗎?能完成演出,起碼都發個75分,有張證書回家吧!」校際提琴比賽結束, 其中一位看不過眼的參賽者家長Sindy, 衝到評判面前,憤怒跟他理論。漸漸變成多人圍著評判,還發起了聯署投訴。

參考來源「教育王國」討論區﹕
http://www.edu-kingdom.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008184&extra=&page=1

「2002年度,薩爾茲堡莫札特國際比賽,小提琴季軍得主是… Joanna Kamenarska!」全場嘩然,在零聲的掌聲之中,座在觀眾席上第一排的Joanna呆著了。「造馬!」一句廣東話在本來已經喧鬧的場館中響徹雲霄,鏗鏘有力,不過場內應該只有三個人聽得懂。

工作人員拿著獎狀,與及一個內藏三千歐元的信封,遞到首席評判手上準備好頒獎。零聲的掌聲漸強,但仍算不上熱烈。觀察們的心情繼續疑惑,連工作人員也開始疑惑了,走到得獎者的跟前對她說﹕「Joanna 小姐,請你上台領獎吧!」得到了第三名的Joanna,臉紅耳赤,一鼓作氣地站起來,急速而深沈地呼吸著!為了強忍眼窩中滾燙的淚水,硬邦邦地把眼睛掙得大大的,一眼也不眨。我坐在上層樓廳住下看,連自己的呼吸也屏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憤憤不平的氣場中,四周的空氣凝固了。台上的頒獎者也顯得不自然了,一手蓋著麥克風,傾前身子,吞吞吐吐地對她說﹕「請您上台領獎吧!」Joanna 一語不發,猛然轉身,急步住觀眾席中央的樓梯,朝著逃生門方向走著,淚水的表面張力被劃過的空氣一下子擊破了,散落成無數大大小小的水珠,源著她眼旁噴灑成美麗的水花,在舞台上方掛著的射燈映照下,閃耀出迷人的十字光芒,緊隨著她匆匆略過的身影,像閃爍的鑽石濺灑著,黯然離去。

「那三萬塊給誰?」又一句廣東話在歐洲的領土搗亂著。

待續…

校際必勝大法! – 十八、 評語,不能使人信服的

歪理當然是不能使人信服的,但含糊的評語,寫成「我覺得速度可以快點、弓法一定要用斷弓」或類似的「明確、清晰、具建設性」評語不行嗎?絕對不行,因為那只是個人口味,藝術很多時都是沒有絕對的對與錯。自留聲機發明以來,古典音樂家們來來去去一值灌錄著同一堆曲目;撇除錄音技術及記錄媒體的進步,同一首莫札特小提琴協奏曲,不難在一間唱片店內找到十多個版本!為甚麼同一首作品,長期有不同的音樂家重新錄音?甚至同一位大師,同一首曲目,多次與不同樂團合作錄音,卻仍有銷售市場?因為音樂演繹上的空間,大得如浩瀚宇宙般無邊無際。

韋華弟 (A.Vivaldi) 的四季小提琴協奏曲,有上千個錄音,每個錄音都有不同的演繹。有的在模仿鳥兒對唱一段用上較自由的速度,表達優閒的歌唱性;有人卻又能夠以明快的速度,嚴緊的節奏,表現鳥兒激烈地唇槍舌劍;大部份演奏家覺得泉湧聲音該是模糊的,卻又有個別的演奏家能夠利用明亮的音色,成功演繹出燈光照射在泉湧時折射出的閃爍光輝,令耳熟能詳的曲目,變得煥然一新。類似的例子,多不勝數!我在 Amadeus Consort Salzburg 當室內樂手時,連續五年,差不多每晚演奏莫札特小夜曲,偶然在與其他樂手合作時,仍是會有神來之筆,創作出從未嘗試過的演繹手法,突然對奏過了千遍的樂曲有新鮮感。

古典作品的曲譜,就好像小孩子的填色冊;一首好作品,就如一幅漂亮的填色圖,被人做了無數份複製品,分派給孩子們。有的孩子堅持頭髮要填黑色,有的填上彩色,甚至加上閃粉。有的使用不同的顏色搭配,創作出不同的風格。有的選擇不同的顏料,技藝較佳的,加上仔細的陰影,前衛的朋友甚至用上負片顏色,營造出街頭風格,又或加上網點紋,變成美國漫畫中的一格。甚至可以不用顏色,拿起美工力,將之變為紙雕藝術。等等數之不盡的創意,可以在填色頁上發揮。如果有人指著說﹕「圖畫中那台計程車應該是紅色的,你填錯了!」你應該也會取笑他吧!對別人的演奏速度、弓法、演繹覺得不對謂口,的確只能含糊地評為「未能使人信服」。

就好像有人一聽到胡琳以爵士風格翻唱鄧麗君名曲便會潮熱冒汗,也不能斬釘截鐵地一句說她唱得難聽,只能優雅地說﹕「未能使人信服」的道理一樣。

待續…

校際必勝大法! – 九、 「迷失東京」Lost in Translation

前文所述的業餘評審,也許只是個別事件。可是港人為甚麼還不明白,老外不一定內行呢?網絡上不是瘋傳著「中國女人,請不要和老外上床」這編臉書文章很久了嗎?節錄自該編文章﹕

「除了少數由政府或企業派駐,通常拖家帶幼的老外之外,絕大部份(外國人到中國或亞洲地區的理由)與以下兩個因素有關﹕第一,在家混得不怎麼樣,或者根本混不下去;第二,…」

留學歐洲十年後,每天吃好住好的,思想上也變了半個歐洲人。有一天,正當我在薩爾察赫河(Salzach)畔的咖啡廳,品嚐著那不倫不類的奧地利式卡布奇諾時,教授路過,他跑過來說﹕「泰國一所院校在聘小提琴老師,希望我推薦人選。你有興趣嗎?你不是常說該是時候離開歐洲了嗎?條件不錯的,合約期兩年,你可以考慮一下!香港就在那隔壁吧?對嗎?」那可是一份月薪 3,XXX 歐羅,住宿度假酒店,包吃、包住的優差!那時候的我只想了幾小時就拒絕了,試想像一下,一個普通年青人,職業理想,收入充裕,生活優遊,會願意到一個語言不通,水土不服,不解當地規范、習慣、風俗,沒有朋友親人,在地球另一端的地方工作嗎?還沒有考慮到家庭和孩子的因素呢!咦?!好像有一種情況是可以合理地答應的,假如我是一位獨身,而且血氣方剛的年青人。還是不明白動機的話,可參閱「中國女人,請不要和老外上床」一文,那就是「第二」個原因了!男性音樂家很多時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才華、玩世不恭的姿態、漫不經心的魅力,達成很多讓所有男生妒忌的事情。就好像一位彈電結他的朋友,他有夠可惡的呢!到最近才終於有了一位固定的女朋友。

「哎喲!拜託!那是小孩子的比賽而已麻,那麼執著評審人員的專業資格,還說人家這個那個的,你變態麼!」讓我們來換個角度,回到單純的幼稚園﹕「大家要以勝不驕、敗不餒的精神,來參與這場競賽。不要在乎結果,重要的是過程中學習到什麼!」我常跟兒子說,很多做人的道理,其實早在幼稚園裡已經學過了;要領會那些道理,卻可能要花我們一輩子。

校際必勝大法! – 八、 音樂家們的學歷

不是說有畢業就是好貨,在古典音樂界的汪洋裡,音樂家們的學歷,是一件很玄的東西,沒畢業的通常比完成課程的更利害。我親眼看過的例子,莫札特音樂大學裡,琴藝最高超的幾位同學都是沒有畢業的!原因主要可分為四類﹕

一. 畢業前已經考上了交響樂團職位,荒廢了學業,開著 BMW 去排練,享受著安穩的生活,上岸了;
二. 畢業前已鸁了世界級獎項,荒廢了學業,到處巡迴演出及灌錄唱片,出頭了;
三. 畢業前已為人母,荒廢了學業,享育兒樂,其夫通常都是很優秀的音樂家,出嫁了;
四. 電腦遊戲玩得特別好,現在打電競職業賽去,轉行了。

歷史上亦不難舉例,著名法國作曲家,阿希爾.克勞德.德布西 (Achille-Claude Debussy, 1862-1918),曾入讀巴黎音樂學院,跟隨知名音樂家塞扎爾.弗蘭克 (César Franck) 學藝,同樣是沒有完成學業的。

問音樂家在那裡畢業,學士、碩士還是博士學位,就等於要 András Schiff 和 Glenn Gould 拿 8 級證書來比高分,或者問葉問跟李小龍誰的段數較高一樣幼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我所遇過的所有古典音樂家、樂師、樂手當中,蜚聲國際的也好,腳踏實地的也好,只要是專業的,都有一個共通點﹕ 修讀過正統音樂學院。除了一些難得一見的鬼才,例如二胡大師,蕭白鏞老師。不過人家早就已經是台灣國立台南藝術大學中國音樂學系的客席教授了。

連校門都沒進過的,除了歸類為業餘愛好者之外,我不懂得使用任何更恰當的描述了。很多音樂家們的咀吧都很賤的,以住跟同學在討論某位鋼琴專業的女生課餘時有學習中提琴。我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她真的會拉中提琴呀!?」朋友抿著嘴說﹕「她”有”一把中提琴。」這事件也許能解釋音樂家們的眼中,業餘跟專業的分別。

校際必勝大法! – 七、 藍平平先生

簡單來講,隨便找個紅鬚綠眼的人,就稱他為 Mr. Smurf 吧!他的職業可以是屠夫、渠務工作人員、垃圾分類員、菜市場搬運工人、哈利大衛信摩托車收藏家、甚至是黑幫老大。在他失業時,編寫一頁個人網頁,發揮他的創意,在上面隨便寫寫﹕「Mr. Smurf 是村內首屈一指的小號家、鋼琴家、弦樂器專家和聲樂家。曾為多位村內人士的私人音樂導師,其兒子隨國際級知名大師學習;屢獲殊榮,包括 Smurf 自己評審的藍精靈村蘑菇大獎,更曾獲精靈爸爸頒發大蘋果勳章,並以音樂擊退邪惡巫師加達…」不用很久,藍精靈便會成為評判之一。

順帶一提,上述的哈利大衛信摩托車收藏家,是另一個組織所主辦的評分事件當中出現過的真實例子。2009年,演奏級音樂考試場外,大刺刺的貼著一張考試員履歷,第一句﹕「Mr. Smurf 是哈利大衛信摩托車愛好者,收藏了多台名車,包括 Max Schnell, Shu Todoroki, Francesco Bernoulli 和 Lightning McQueen。是哈利摩托車發燒會的核心人物…」有關於摩托車的資料,佔據了第一整段,第二段起有關音樂的經歷,就只有關於其次子隨某名師學藝,與及長子考進了某音樂學院。讀到結束都未有提及該名考試員修讀甚麼音樂專業,也沒有表明在哪所院校畢業。

為保本文持平開放的態度,我不得不在此補充,我曾見過該比賽的獨奏組別有評判是畢業於巴黎音樂學院、維也納國立音樂大學、薩爾茲堡莫札特音樂大學、茱莉亞音樂學院等知名音樂學府的音樂家,管弦樂團及合唱團比賽評委挑選也見認真,但亦不乏 Mr. Harmony Smurf * 之輩。

* Mr. Harmony Smurf﹕ 藍平平先生,在藍精靈卡通片中,演奏小號、魯特琴、長號、豎琴、簧風琴等等,不過就連敲三角鐵,也會難聽得令玻璃窗碎裂的業餘音樂愛好者。

校際必勝大法! – 五、台下的比賽

我有幸看到過一些投訴信,真的笑到合不攏嘴。某人兒子跟隨的是一位「專業」的小提琴老師,孩子沒贏,老師說拿冠軍的都沒依照譜上的弓法和指法去演奏,要求取消該位參賽者資格。這種人,去看「極速Turbo」(渦輪方程式) 的話,會不會一邊看一邊碎碎唸﹕「牠是蝸牛,跑多快都不該參加比賽」呢?後來,辦公室的人,還真的加了這一條規則在章程裡面呢!「參賽者須按照比賽目錄所載指定版本之編曲及調號演奏/演唱(弓法、指法、分句法、把位及踏板法除外)」我下次也要投訴一下,在章程裡給我留個位置!

比賽變成了參賽者、其支持者及家人們的觀察力比試,認出另一位參賽者所使用的是翻版譜、看穿樂團裡某位成員超齡、監察到有人犯了跨組別參賽,就立刻像發現了漢人與苗頑密會,大喊「漢奸」!過程還要比掃黃行動來得有組織﹕「陳太你到港島東,張師奶你負責新界比,我監視中西區一帶。我會把參賽者名單和照片發到你們手機,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再看一看腕錶﹕「全體對時,行動開始!」發誓要把那些艱苦鍛煉,卻犯了無聊規條的參賽者全給揪出來!這樣的行為,我相信應該比風水師泄露天機更折壽!

難道他們忘了,大家在幼稚園運動日的時候,老師都會跟可愛的小孩子們說﹕「我們要有體育精神,贏了別驕傲;輸了也要懂得欣賞其他參賽者哦!」,卻只記得盯緊有沒有人偷步嗎?還是奧運選手被發現服用禁藥被取消資格的新聞看太多了?

一群有心人仕,會追訪多場比賽,查探每一位評判的音樂品味和評分標準。按照評判的喜好,揣摩他的偏好來選曲。更曾經有家長走訪比賽,暗中「記錄」得獎者們的風格和演繹,回來叫我去把它「複製」出來。那麼費盡心神,都可以當個偵探了,那些評判是甚麼人,大家幹麼不去查探一下?

公園

公園

今天我帶犬兒到公園遊玩,毗連大型住宅區的荔枝角公園,於下課後的 4pm – 5pm ,本該是公園遊樂設施的黃金時間。豈料,從踏進公園至離開一刻,跟據觀察,整個公園內只得寥寥可數的幼稚園學生,小學生一個都沒有。於園內散步時,有遇到在拍婚照的隊伍、在談論劇本的創作人、拿著無反相機拍地上螞蟻的剩女、在操練身體的外傭、帶狗散步的老翁、討論鄰居太太丈夫外遇身型的長舌婦、偷偷摸摸的高中情侶、正大光明的初中小情人…… 形形色色,多不勝數,就是看不到小學生的蹤影。

UNICEF 已經在電視賣廣告,推廣「兒童遊戲權利」。為使大眾更容易去接受,建議小孩每天的遊戲時間,只是短短的一小時。

換句話說,即現今大部份的香港兒童,每天的遊戲時間,遠低於一小時,或跟本完全沒有。

一天內「完全沒有遊戲時間」這一點絶對沒有誇張。一位自三歲半開始跟我學琴,現年六歲的學生,當我跟他說﹕「你該花多點時間練琴啊!」他便開始如數家珍﹕「哪裡有時間?我每天下課後都有活動﹕星期一下課後要上英文,數學,鋼琴;星期二下課後要上中文、面試班;星期三上英文併音,之後遊泳教練到我家;星期四也有中文和數學;星期五比較忙,面試班、小提琴、英文、繪畫。」我聽完之後,都不想去追問週末的情形了,他繼續說﹕「每天晚上回到家最早都已經七點半,吃完晚飯還要做功課,之後趕緊洗澡睡覺。」以上的安排,並不只是發生在少數的幼稚園學生身上。

我開始回想起自己的童年,腦海中清楚地浮現出一些在公園裡的影像、一些連名字都未曾知道過的玩伴、捉迷藏時在滑梯上跌到、被頑童搶走手中的大杯裝汽水、與街童腳踏車比賽到家長出沒路段便合拍地保持安全速度和排名以免被罵…… 我很享受這些童年回憶。可是,無論我如何努力地翻尋記憶,我都想不起任何與學術有關的畫面。上小提琴課的畫面倒是有的,那次是我唯一一次,一邊拉琴一邊看時鐘,期待著快點下課,因為之後相約了同學到他家中玩。

當今這群沒有真正童年的人,將來長大後,在回憶的時候,能想到些甚麼呢?被游泳教練呼喝覺得老師很盡責?上數學堂被邊罵邊念九因歌而對老師感恩?不會吧!

在教學或學習的過程中,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記憶」上,很少會想到「忘記」,也是我們天生的一種特殊功能。我們每天接收到很多的訊息,在巴士站等候時,那些不斷經過面前,卻不是自己要上的巴士編號、路過報攤聽到販子與顧客的吵架內容、迎面而來的惡大叔的面孔等等。那些無關痛癢的資訊,我們都得忘記,使我們能夠清晰地保留重要的訊息,減輕在大腦空間中搜尋資訊的壓力。忘記不需要的資訊,是使記憶能夠有效地取存的一個十份重要的環節。

上述我的那些童年回憶,聽起來無聊,實際上那些經驗,卻在影響著我的人生,最簡單的例子,「與街童腳踏車比賽到家長出沒路段便合拍地保持安全速度」就跟在公路上的測速照相路段要減速以免罰款和扣分一樣,那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情!

至於「捉迷藏時在滑梯上跌到」,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對身體狀態產生了憂慮,令事件不能輕易地遺忘,警惕自己,下次再這樣做,可能真的會對生命構成威脅了。

那些「連名字都未曾知道過的玩伴」,怎麼又沒有被遺忘掉呢?那些人物曾經喚起過我的情感,令我在玩樂後覺得痛快,令我想去記住那美好的時光,那是我八歲那年發生的事。缺乏情感喚醒時間的記憶能力,那可是比罰單扣分後果嚴重百倍,甚至比生命受到威脅更大條的事呢!老婆問﹕「我們第一次拖手是在甚麼時候呢?」答﹕「那是在2000年12月31日,維也納市中心1區的聖史提芬大教堂外的大街上那個聖誕市場,南面盡頭靠近歌劇院的一間賣幸運小豬的店鋪前。我們當時正在挑選幸運小豬擺設,當天沒有下雪,你身穿著紅色大衣,氣溫約零下二度,相對濕度約百分之15。空氣中瀰漫著肉桂的味道,估計來自鄰近的聖誕甜酒特飲 Glühwein 店。對於沒有照片去証明此事件,我覺得很遺憾。」這項能力的重要性,我想不用再多解釋了吧!被廉政專員拘捕落口供時也適用。

若干年後,這群沒有遊戲經驗的小孩長大了,會對社會作怎樣的壞影響呢?還是該向好的方面去想,到時或許會發現,沒有童年對他們完全沒有負面影響,得出「遊戲童年」是浪費時間的結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