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際提琴比賽結束, 拿到了零分的參賽者家長, 衝到評判面前…

任何競賽總會有輸贏,在國際性的音樂賽事中,參賽者不滿賽果的例子多不勝數。筆者有幸曾出席過出現類似擊進場面的賽事,那是2002年1月於莫札特音樂學院的維也納音樂廳舉行的 Internationaler Mozartwettbewerb總決賽。當年跟我年紀一樣,現在應該比我年青的保加利亞藉女參賽者 Joanna Kamenarska,師承Ruggiero Ricci ,音色完美寮亮,變化多端,技巧及音準無懈可擊,這些基本要求都是在類似水平的比賽中理所當然的。一曲莫札特A大調第5號小提琴協奏曲,首樂章演繹輝煌炫目,次樂章娥娜多姿,尾樂章舞蹈感強烈得叫人蠢蠢欲動,這些字句也膚淺得像音嚮推銷員對其產品的描述﹕「高音甜、中音準、低音勁」,老手不禁會問一句,音響本來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值得令我在十多年後仍然在憶述的這位女同學,最令她與別不同的是演繹手法。首尾樂章大膽而誇張,慢樂章浪漫舒情,卻又能保留德奧的古典風格,印象深刻得令我十多年後依然歷歷在目。這絕對是戰略性的演繹部署,是針對音樂比賽需要而作出的安排。當指定曲目不炫技,所有參賽者均可輕易達致技術上完美時,乖巧的演繹較難令人留下好感。她在尾樂章的迴旋曲,在主題最後一次出現時,她大膽地以差不多一半速度奏出,令重複出現的旋律變得像股清泉一般。

那一刻,我的感覺就好像在喧嘩的舞會裡,看著大家忘我地旋轉,虛偽地交換著舞伴,在庸俗的上流社交活動中麻醉著自己的時候,時間停止了,目光穿透舞池中的人群,焦點落在對面的一位衣著素雅的鄰家女孩身上。她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的在漫無目的地跳舞,坐在一旁的她喝著白開水,輕鬆地哼著舞曲的旋律。這變成了整個舞會的中心,所有事物都只圍繞著她而生。

這純粹是Joanna的演繹當時帶給我的感覺。由於我們是相同樂器的同學關係,我對於她本人的觀感就好像是動物園裡的另一頭猩猩一般中性,不存在異性之間的好感。能令我產生如此震撼的感覺,單純是音樂上的表現力。

總決賽上還有兩位演奏者, 對於這兩位女孩的印象, 在比賽結束十數分鐘之後, 只記一位來自日本, 年幼可愛; 另一位來自瑞士, 金髮高大。

距離宣佈結果還有一段時間,在等待評判委員們開會討論時,觀眾席上討論的聲音此起彼落, 一時之間令莊嚴的音樂廳變得比年宵市場更熱鬧!熱烈的討論像極了1982年翁美玲獲選香港小姐冠軍翌日的公共屋村公園伯伯。氣氛倒是蠻像的, 一堆與比賽毫無關係的閒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對演奏者評頭論足, 外型、面相、學歷、派別、樂器、弓法、其家長的舉手投足以至性伴侶, 無所不談。不論音樂派別取向, 打成一片。較有經驗的前輩們, 滔滔不絕, 甚至聯想到了70 年代的某一賽事; 年資尚淺的聽得津津有味, 點頭稱是; 旁邊還站著一堆專注力較差的學生, 聊到風花雪月去!

在香港的那些業餘比賽, 曾幾何時, 有過類似的有趣場面呢? 我曾經參加過 1993 年的學生音樂比賽。那年十三歲的我,懶散得就連回想起來都讓我羞愧得快要討厭自己的地步。那次我是完全忘記報了名參賽這回事,一日坐在老師房間的長凳上等待上課,打著 GameBoy (手提遊戲機) 以屏蔽老師責罵前一位學生的聲音,全神貫注得連老師已經走到我面前都還不知道,他跟我說﹕「你有聽到我們在上課嗎?」我說﹕「曲子蠻好聽的!」老師臉色有點慌張地說﹕「我跟她正在準備明天的比賽。」我心裡在想﹕「Good for her!」還未來得及開口的時候,老師續說﹕「我剛看到比賽排名冊上有你的名字!」

那時期的校際音樂節獨奏小提琴比賽,一組只有十餘個參賽者。這件事換著是今天發生的話,我的名字早就埋沒在眾多名字之中,跟本不可能被發現的!就跟學校籌款蓋運動場一樣,要麼傾家蕩產的捐,寒寒酸酸的捐,名字也是活埋於場外石刻上那長長的捐獻者名單之中。

老師幫我臨急抱佛腳的準備,那是中級組的賽事。第二天,我單獨到陌生的上環文娛中心赴賽,當年也許不太流行甚麼「疏忽照顧兒童」的罪名。比賽結束,在比賽場外等待賽果那和睦的氣氛,是今天的比賽中不可能遇見的。有家長和素未謀面的家長談論提昇孩子學習興趣的方法,分享著程度相若而又有趣的曲目。參賽者之間相互誇讚對方,交流對該比賽曲目的演奏心得。較年幼的參賽者主動找優秀的同學資詢弓法技術練成的捷徑。

現在,上述的一切聽起來,簡直是烏托邦世界!我想,以往的氣氛,才能真正達致有建設性,有教育意義的學生音樂比賽。

回到奧地利華麗的音樂廳裡,Joanna 同學成為了大熱。大部份人都不看好高大的瑞士妹,其發出的音色偏硬,感覺較粗野;日本妹斯文乖巧。「很明顯,冠軍一定是 Joanna,第二名日本妹,季軍瑞士妹。」這是大部份觀眾在等待逾三十分鐘後得出的結論。「就算評判接受不了那獨特的演繹,也只會是日本妹第一,Joanna第二,絕對不會讓粗野的得冠軍,這可是宮廷音樂。在橫跨多瑙河兩岸的奧匈帝國,茜茜公主和弗朗茨皇帝本著德意志人勤勉精淮的基因,與及天主教奢侈華麗的氣質,就連馬蹄著地的聲音,也帶著高雅的氣息,哪容得下這種音色?!」

前輩們繼續熱烈地演說著,直到首席評判上了台,觀眾們配合地安靜下來,到席上就座。評判講了一堆客套說話後,準備宣讀第三名得主。沒有屏住呼吸的緊張,因為第三名不痛不癢的。對於很多職業的音樂家來說,拿第二名與全軍覆沒是同義!

「2002年度,薩爾茲堡莫札特國際比賽,小提琴季軍得主是…

2015年3月9日,一場在柴灣青年廣場所舉行的中提琴初級比賽,全場最高成績只得79分(總分100),沒有頒發任何名次獎項。這事件引發一群家長在網上熱烈討論,亦成為了某名校樂器老師團隊於一程電梯旅程的話題。樂器比賽中沒有冠軍或其他名次的賽果其實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例如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彷彿打從1954年的第一屆比賽起,評判委員們便已經很心淡,不大想搞下去似的,一個獎項都沒有頒發,卻又欲罷不能,一直辦到現在。所缺的獎項位置經常都有新花樣,很有創意,有興趣背誦的朋友我特意為大家把他編成了像九因歌的「缺獎歌」,數學家們仔細研究,說不定還能破解出甚麼密碼!

『54得0 – 55缺1, 2 – 56缺2, 3 – 57缺1, 5, 6 – 58缺3, 4, 5, 6 – 60缺1, 5 – 61缺6 – 62缺5, 6 – 66缺1, 4 – 70缺1 – 72缺6 – 74缺1 – 75缺3, 4, 5 – 76缺6 – 79缺6 – 80至84缺1 – 86, 89, 95, 04, 08, 10缺1』

較為香港人所認識的蕭邦國際鋼琴比賽,每五年才舉辦一次,其中1990年和1995年都因為沒有一位參賽者的表現令評判委員們滿意,顧沒有頒發冠軍。類似的獎項,從來都是寧缺勿濫的。柴灣評判,依樣畫葫蘆,絕對不是甚麼問題!

「豈有此理!你這個評判,你知道這該死的比賽,把五級程度的曲目放到初級組去作弄一群身高不到120cm的幼童嗎?!這些七、八歲的小孩,辛苦了好幾個月才勉強能把樂曲奏得完整。大家都只有二至三級,能上台已經很利害了!你給他0零?你還算不算是人呀?有需要這樣子打擊參賽者們的信心嗎?難道他們這程度的就不需要比賽經驗了嗎?能完成演出,起碼都發個75分,有張證書回家吧!」校際提琴比賽結束, 其中一位看不過眼的參賽者家長Sindy, 衝到評判面前,憤怒跟他理論。漸漸變成多人圍著評判,還發起了聯署投訴。

參考來源「教育王國」討論區﹕
http://www.edu-kingdom.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008184&extra=&page=1

「2002年度,薩爾茲堡莫札特國際比賽,小提琴季軍得主是… Joanna Kamenarska!」全場嘩然,在零聲的掌聲之中,座在觀眾席上第一排的Joanna呆著了。「造馬!」一句廣東話在本來已經喧鬧的場館中響徹雲霄,鏗鏘有力,不過場內應該只有三個人聽得懂。

工作人員拿著獎狀,與及一個內藏三千歐元的信封,遞到首席評判手上準備好頒獎。零聲的掌聲漸強,但仍算不上熱烈。觀察們的心情繼續疑惑,連工作人員也開始疑惑了,走到得獎者的跟前對她說﹕「Joanna 小姐,請你上台領獎吧!」得到了第三名的Joanna,臉紅耳赤,一鼓作氣地站起來,急速而深沈地呼吸著!為了強忍眼窩中滾燙的淚水,硬邦邦地把眼睛掙得大大的,一眼也不眨。我坐在上層樓廳住下看,連自己的呼吸也屏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憤憤不平的氣場中,四周的空氣凝固了。台上的頒獎者也顯得不自然了,一手蓋著麥克風,傾前身子,吞吞吐吐地對她說﹕「請您上台領獎吧!」Joanna 一語不發,猛然轉身,急步住觀眾席中央的樓梯,朝著逃生門方向走著,淚水的表面張力被劃過的空氣一下子擊破了,散落成無數大大小小的水珠,源著她眼旁噴灑成美麗的水花,在舞台上方掛著的射燈映照下,閃耀出迷人的十字光芒,緊隨著她匆匆略過的身影,像閃爍的鑽石濺灑著,黯然離去。

「那三萬塊給誰?」又一句廣東話在歐洲的領土搗亂著。

待續…